中国古籍中的“狼外婆”故事

最近在家中打扫，发现了一本儿时的小人书，叫《狼外婆》。这本不是什么“小红帽”之流的舶来货，而是一本彻头彻尾的“中国货”。

这本书是怎么保留至今的我自己都忘记了，但一看到封面，着实把我小时候的“恐怖回忆”给唤醒了。

故事其实很简单：晋朝初年有一户农家，家里的男主人从军，家里只剩母亲和三个孩子。一日母亲去城里卖布，三个孩子留守家中。

母亲叮嘱孩子们不要给人开门，结果刚走没多久，狼就来了。它化妆成外婆，使出了各种办法骗过了三个孩子，给它开门。

一开始，狼外婆也算“尽责”，把三个孩子照顾得不错。但到了晚上，恐怖的事情开始了。这一段，我摘抄原文，相信大家会回忆起“儿时”的感官：

半夜里，姐姐好像听到外婆在吃东西，就问，”外婆在吃啥呀，咯嘣咯嘣的“。

“外婆”道：”我在吃花生“。

姐姐道：”我能吃一些吗？“。

“外婆”不作声，好像在思考这什么，声音也停止了。

不一会，又传来了“咔吱，咔吱”声。

姐姐又问道：“外婆，你又在吃啥呢？”

“.….吃炒豆。”外婆回答道。

“我也想吃….”姐姐说道。

“外婆”只好递给姐姐一些，但是，姐姐接在手里感到不像是花生，黏糊糊，刺峋峋却好像是手指骨头。再一摸床上，小妹和小弟不见了。这下她明白了，外婆把弟弟，妹妹都吃了，马上就要吃自己了。

这段详细的细节描写，直到现在看还是有“阴影”。当然最后，姐姐凭借智慧“逃出生天”。因为是单本的“连环画”，曾经我一度认为是从“聊斋志异”中挑出的。因为是这些细节描写，感觉只有蒲松龄老爷子的书里，才敢这么写。后来经过那么多年对中国古代小说的考据发现，这故事的拓展性比《聊斋志异》更大。

《狼外婆》这个故事起源自魏晋，是魏晋六朝玄撰异史小说。编入部分版本的《六朝怪谈》之中。另外还在《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法苑珠林》、《幽明录》这几本书中出现过故事的“重置”。

这些被“重置”的故事情节都差不多，三个孩子，一个狼外婆，但结局都“全灭”的悲剧收场。所以由此看来，可能故事的本源要更早于魏晋，而且在亚洲的其他国家，如朝鲜、日本、马来等地区都有流传。

在中国古代，并不像现在有如此发达的电子网络，资讯的传播其实很难。但是从亚洲到欧洲，都会有这个类型故事的存在，“狼”+“外婆”的组合，为什么不是“熊”或者其他的猛兽，而且还是“外婆”这个亲戚关系，家长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并口口相传的呢？

欧洲的“狼外婆”出自于《小红帽》，其内容虽然和亚洲地区的差异颇大，但细想一下这“主线”还是一致的。

首先，在大人不在的情况下，狼穿上衣服假扮“外婆”。然后用一系列的花言巧语骗过孩子们的信任，最终把孩子“拿下”，而且时间线上都是在“晚上”。

是不是很一致的“套路”呢？

当然，欧洲的《小红帽》要比中国的“和谐”许多，最后全员无伤亡，包括那狼也只得了个“肚子里缝了石头”的教训。而中国版本最好的结局也只有一人逃出。

当年我最怕的两个故事一个是“寒号鸟”，另一个就是“狼外婆”。在我看来这个不像是睡前的童话故事，而是一个“动物成精”的鬼怪传说，狼学会了穿衣打扮，还能变换成“外婆”模样。特别是孩子还无法辨认其真相。

在中国岭南、闽越地区有一个类似的人物，叫“虎姑婆”。这个故事其实出自清代黄之隽所写的《虎媪传》。

讲的是一只成了精的老虎，欺骗两个探望姑婆的小孩子，并变作姑婆的样子，将姐弟俩诱入深山之中，然后吃掉弟弟。姐姐侥幸逃脱，最终在樵夫的帮助下，杀死了老虎。

 

整个故事也属于《狼外婆》的“翻版”，但风格更趋向于《聊斋志异》。而且这个“虎姑婆”还有源头可以追溯，在明清时期的岭南虎患严重，本来作为“蛮夷之地”一下子因为人口剧增的关系，生态平衡被打破，很多地方县志中有“虎入村镇伤人”的记载。

老虎吃人那当时属于大事件，作为一桩可以唬孩子的“案例”是再合适不过了，而“老虎成精”那就更不得了了。但虎患常发生与岭南地区，在其他的地区常与人出现“交集”的动物，以狼居多，所以“狼外婆”应运而生。再往北的地区，就变成“大马猴”、“熊瞎子”之类的动物为主角了。从这些变换的动物之中，可以看出不同地域的文化变迁。

 

然而“躺枪角色”为什么会是“外婆”。而不是“狼外公”或者“狼舅舅”呢？因为在早期农耕生活中，家中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长辈便是“外婆”。一旦“外婆”发生变故，那绝对是最惊悚的事情了。所以这个“精怪当外婆”就成为了一个“类型故事”。

早期的童话故事，很多都出自这类的“志怪小说”。虽然说这类型的小说以记述神异鬼怪传中带有很多的宗教和迷信色彩，但其意义是为了教化世人，作为对孩子教育题材的故事，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些故事产生和流行于魏晋南北朝，其中很多故事属于早期传说，所以在很多书中都有收录，像描写地域风土的《神异经》、《博物志》；记述野史的《汉武故事》、《汉武帝内传》；讲说鬼神怪异故事的《搜神记》、《列异传》、《神仙传》、《后搜神记》，都有一个故事出现几个“变种”的情况。这都是因为流传的内容几经修改后的结果。

狼外婆的传说，其实说到底，防的是“人”而不是“狼”。我们都知道这类型的故事，其宗旨是希望小孩子提高警惕，不要轻信陌生人。

这个童话故事编的如此“惊悚”，依作者之见，这最终是为了将这种“防人信号”直接植入孩子的潜意识中。而那些要防的人， 就是俗称的“老拐子”。

所谓的“老拐子”，就是现在说的人口贩子和乞丐帮。历史上是这么记载说明的“拐得儿，令自择木人，得跛者，瞎者、断肢者，悉如状为之，令之作丐求钱。”意思就是将小孩骗去之后，弄成各种残废，然后以此为其乞讨牟利。

在《清稗类钞》上有一个“人熊”的故事，讲的是乾隆年间，苏州虎丘一带，有一只特别神奇的狗熊，能作字吟诗，人们觉得惊奇非常，往往掏几个钱让狗熊写字作诗。

结果有一次，狗熊趁乞丐头子外出，像观众写字求救。原来他本是长沙人，小时候被乞丐拐走，然后乞丐先是把他刺的浑身是血，割掉舌头。接着找来一只狗熊，杀死之后将熊皮披在他身上，以此充当狗熊来赚钱。

观众大骇，随即报官。官府派出捕快，擒丐送有司，照采生折割律，杖杀之。押“人熊”至长沙，还其家。”

这类“采生折割”的真实事件，每朝每代都有出现，其骇人程度丝毫不弱于“狼外婆”。这从另一方面来讲，和“狼外婆”的故事是如出一辙的。（编者按：事实上现在也有西方社会学家将小红帽的故事解释成当时层出不穷的儿童失踪被害案）

《狼外婆》的恐怖童话故事一代一代流传，从根本上来讲，是源自于真实的恐怖的事件。而且作为“警示”类童话，流传的速度快，成本也低，还可以结合各种地域文化，效果也比一般的“讲道理”更为有效。就像我自己本人，完全是被这故事吓怕了，见到陌生人的时候，就特别警惕。

所以，作为一本小有名气的童话，《狼外婆》里面所包含的不仅仅只“惊悚”，他让每一个孩子都意识潜藏的威胁，这也是踏出社会的第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