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才名的陈梦雷：“潜伏敌后”却成附逆贼党

陈梦雷像。

李光地影视形象。

《古今图书集成》

李光地塑像。

□ 向敬之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正月，康熙帝玄烨是亢奋的。历时九年的平藩大战至此结束，他是最后的胜利者——强悍的吴三桂病死了；狡诈的尚之信被处死；留下一个耿精忠，也自请归降被下狱。

当年的春节，康熙帝过得很惬意，特地在上元节宴请廷臣，观赏灯会，赋诗志庆。康熙帝高歌“丽日和风被万方”，群臣争相歌功颂德，勒石在翰林院内。

少有才名

身陷敌营成降官

康熙二十一年正月十九日，康熙帝在御门听政，召开内阁和议政王大臣会议，听取关于吴三桂、耿精忠谋反案的审理报告。大臣们的建议是：将耿精忠及同党十人凌迟处死，党羽十九人立斩。

凌迟杀千刀，斩头就一刀。清朝刑罚何其残酷，但还是有人抱着成王败寇的侥幸，铤而走险。

康熙说：耿精忠罪孽深重，应当处以极刑。其子辈都凌迟，也有可悯，可否改为斩刑。

鹰派首领、新晋武英殿大学士明珠说：“耿精忠之罪，较尚之信尤为重大。尚之信不过纵酒行凶，口出妄言；耿精忠深负国恩，擅自称帝，且与安亲王书内多有狂悖之语，甚为可恶。”（《康熙起居注》康熙二十一年正月十九）于是康熙下令，耿精忠等九人凌迟枭示，其子显祚一众人等立斩。

随后，康熙问：“贼党内尚有可矜者否？”意即叛党中还有没有可以被怜悯宽宥的人？明珠回答：“陈梦雷等四人，虽犯罪固应处死，然在应死之中，尚有可宥之处。”

福建侯官人陈梦雷，生于顺治七年（1650年），少有才名，十九岁中举，二十岁成进士（康熙九年），选庶吉士，散馆后授编修。他本可有一番作为，但他学习三年期满后回家探亲，衣锦还乡时却碰到了耿精忠在福州起兵反清、罗列名士、强授官职。

陈梦雷当时躲进了寺庙，耿精忠却抓住他的父亲，强迫他出来为造反献策，但陈梦雷仍托病拒受耿精忠的印札。

一同被抓的，还有后来成为康熙帝宠臣、以吏部尚书拜文渊阁大学士的李光地。李光地很聪明，他很快以泉州老家的父亲病重为由，请假回家。

李光地一回泉州，就写密折，藏在蜡丸中，派人送往京城，通过内阁学士富鸿基呈给皇帝。

康熙帝看到密折后，深为感动，嘉许李光地忠诚，命兵部录李光地为领兵大臣。

后来，康亲王杰书被任命为奉命大将军，率军进剿耿精忠，耿精忠被迫请降。康亲王率军队进驻福州后，命令都统拉哈达和赉塔讨伐郑锦，并打听李光地的所在。李光地的政治荣耀也由此开始了——康熙十六年（1677年），朝廷收复泉州后，李光地在漳州拜谒拉哈达。拉哈达向康亲王上疏称：“李光地矢志为国，即使颠沛流离也不曾改变志向，应当予以褒奖。”康亲王下令优待，并提拔为侍读学士。

而李光地的好友陈梦雷，却身陷敌营，成了附逆的降官。

潜伏敌后

功劳被战友独占

陈梦雷说，他曾与李光地密约：由陈梦雷潜伏敌营，离散逆党，探听消息；李光地想办法逃离，从山路通信康亲王军前，共请清兵入剿。陈梦雷还拟好了请兵疏稿。

据《清史稿·李光地传》记载，陈梦雷与李光地同年考中进士，一同担任编修。陈梦雷在家闲居时，恰遇耿精忠举兵作乱。李光地派叔父暗中前往陈梦雷处打探消息，得知其真实意图后，约请他一同拟订奏疏密陈破敌之计。谁料，李光地“独上之，由是大受宠眷。及精忠败，梦雷以附逆逮京师，下狱论斩”。李光地独自将奏疏上呈，之后大受皇上宠幸。等到耿精忠兵败之后，陈梦雷因为投附逆贼而被逮捕押往京师，关入大牢论斩。

陈梦雷后来多次请求已为内阁学士的李光地为自己作证辩诬。李光地也确实曾为陈梦雷代上一份奏疏，但对陈梦雷在福州离散逆党、密图内应及同谋请兵之事只字不提。

陈梦雷的暗战大功，被曾经的战友李光地独占，而自己成了伪授学士，依附逆党。

陈梦雷因此大恨李光地，痛恨李光地卖友独荣，责其“欺君负友”，还写了《绝交书》，并举报称李光地曾拖延了半年，才离开耿精忠，还将他主拟的请兵疏做了大量删改，削去他的名字后，单独向朝廷上疏请兵。

李光地不承认陈梦雷拟定请兵之疏，称是与自己的叔叔商定而为。但他怕争论闹大，引发皇帝彻查陈梦雷举报他“欺君负友”的问题，上疏称康熙十四年（1675年）正月，耿精忠与郑锦联合，他闻讯朝廷正进行招抚，因而派人约陈梦雷商议，或同去劝告耿精忠归降，或散播留言离间耿、郑关系，以便朝廷大军趁机进剿。当时陈梦雷说敌军空虚，多次要差人到江浙请兵，但关卡盘问太多，故而将敌军各路虚实告知了李光地。

李光地又说，陈梦雷曾与他密约两次，故“知其心实有可原者也”（《清史列传·李光地传》）。至于陈梦雷出任伪学士之事，那是别有用心者捏造的，是把“藩下伪学士陈昉姓名误指为陈梦雷”。

李光地摆出了一副可以大义灭友的姿态，说：“今皇上削平叛乱，明正是非，使陈梦雷果为伪学士，甘心从逆，是狗彘之流，臣虽手刃之市朝，尚有余恨。”

李光地反复陈说，那两次密约，是患难中的交流，“冒死往来之述，非容旁人质证。臣若缄密不言，其谁能知之。臣断不敢为朋友而欺君父”。李光地貌似在给陈梦雷证明清白，但归根到底还是在表达自己对皇上的绝对忠诚。

而对于康熙而言，即便陈梦雷有最初输出情报、长期暗战敌营的功劳，但他不过是一个奋斗在敌营的陌生人，自然比不上在身边出谋划策的李光地。毕竟李光地打着理学名臣的旗号，为康熙帝的政治需要进行了主要的思想文化研究和推广工作。

从宽免死

后成皇子师傅

对陈李之争的孰是孰非，康熙决意不做深究，而是指示吏部对陈梦雷归正后不及时回京报告的问题进行定罪，削除他在翰林院的原职。

之后，法司议将陈梦雷以从逆罪处斩，经明珠的协调，康熙下旨从宽免死。据《康熙起居注》记载，明珠说：“陈梦雷等四人，俱系微末小人，并不曾为首，免其处死，给予披甲新满洲为奴。”康熙帝朱批：“着即照此完结。”

陈梦雷被“免死为奴”，贬戍奉天（今属辽宁省）尚阳堡。不但明珠伸以援手，内阁学士张玉书和左春坊左赞善王掞、徐乾学等也都对陈梦雷寄予无限同情，并设法营救。

陈梦雷含冤，李光地欺君卖友，朝堂之上，群情汹汹。李光地只好乞假送母回老家，四年后才回京复职。康熙帝有意起用他，任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兼经筵讲官，教习庶吉士。

而为陈梦雷求情的明珠却日见失势，被直隶巡抚于成龙举报，称其同亲信大学士余国柱卖官鬻爵。御用文人高士奇趁机补刀，说大家也畏惧明珠权势，怕被他弄死。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御史郭琇弹劾明珠结党营私、排斥异己。康熙随即罢黜明珠大学士之职，交侍卫酌情留用。

明珠煊赫一时的日子结束了，曾被他鄙视的李光地却成了皇帝的新宠。即便他在孝庄太后丧期不按规矩行礼，被吏部议降五级调用，仍获康熙帝宽免。

杰出的女政治家孝庄太后，于康熙而言，恩重胜过一切。李光地不守臣礼都能被宽待，并迅速擢升、平步青云，证明李光地在康熙心中地位确实非同一般。

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十二月，李光地因居官优善、清廉而迁任直隶巡抚。谁料康熙东巡，将在奉天流放了十七年的陈梦雷召回北京，赐给住所和衣物，特旨命他入懋勤殿陪诚郡王胤祉读书，陈梦雷由此成了皇三子敬重的师傅。胤祉多次扈驾出巡，陈梦雷都陪同前行，还协同胤祉主编了《古今图书集成》，该书被外国学者赞誉为“康熙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