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一个多重颜色的人

未知 2022-09-01 20:59

瞿秋白,一个多重颜色的人 

 

瞿秋白是我国共产党前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一同又是才调横溢的诗人和哲人,一个生前身后都遭受不幸的好人。

几乎不为人们所知的是,瞿秋白与陈独秀相同,也是一门英烈。

陈独秀把两个优秀的儿子陈延年和陈乔年贡献给了我国大革新。瞿秋白也把两个胞弟带上了他所信仰的路途——

三弟瞿景白1928年在苏联大清洗中失踪,尸骨无存,年仅23岁;幼弟瞿坚白到延安后,日寇扫荡期间牺牲于河北太行山区,年仅30岁。

瞿秋白自己36岁时死于国民党的屠刀之下。

1935年2月,未获批准随长征搬运的瞿秋白,在沦陷的苏区福建上杭被俘。6月18日从容牺牲(上图发现于国民党档案)

作为墨客革新者,瞿秋白的终身,坦荡又沉重、真挚又悲情。牺牲前他写下《剩余的话》,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瞿秋白的肉体生命已消失86年,但他热诚真挚的心灵、磊落本真的人格,永久在前史中闪光。他是平原上的一座高山,是下临深谷的一座顶峰,直到今天,他仍然是本读不透的经典,一幅读不尽的名画。

在他为之奉献终身的我国共产党迎来一百周年之际,他理应被咱们留念。咱们留念他,也是留念为民族独立和公民解放而勇敢奋斗的一切仁人志士。

油画:南湖之船 百年大党发端于一只小船,浪里飞舟,艰辛求索民族的航向;瞿秋白36年的时间短终身,亦如一叶扁舟,出没风波里,苦苦探求生命的含义。

觅渡 觅渡 渡何处

文|梁衡

常州城里那座不大的瞿秋白的留念馆我现已去过三次。从第一次看到那个黑旧的房舍,我就想写篇文章。可是六个年初过去了,仍是没有写出。瞿秋白真实是一个谜,他太广博深邃,让你看不清摸不透,无从写起但又放不下笔。

去年我第三次访秋白新居时正值他牺牲六十周年,当地上和北京都在筹备关于他的讨论会。他牺牲时才36岁,可人们现已留念他60年,而且还会永久留念下去。

是因为他当过党的首领?是因为他的文学成果?是因为他的才气?是,又不满是。 他短短的终身,就像一幅永久读不完的名画。

我第一次到留念馆是1990年。留念馆本是一间瞿家的旧祠堂,祠堂前原有一条河,河上有一桥叫觅渡桥。一听这姓名我就心中一惊,觅渡,觅渡,渡在何处?

瞿秋白是以工作革新家自许的,但从这个渡头动身并没有让他走出一条路。

“八七会议”他授命于白色恐怖之中,以一副软弱的墨客之肩,挑起了统率全党的重担,发出武装奋斗的吼声。可是他随即被王明,被自己的人一巴掌打倒,永不重用。

后来在长征时又借口他有病,不带他北上。而比他年纪大身体弱的徐特立、谢觉哉等都安然抵达陕北,活到了建国。

他其实不是被国民党杀的,是被“左”倾道路所杀。是自己的人按住了他的脖子,好让敌人的屠刀来砍。 而他先是仔细地独白,然后就去从容牺牲。

假如秋白是一个如李逵式的人物,大喊一声:“你朝爷爷砍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豪杰。”也许人们早已把他忘掉。他是一个墨客啊,一个典型的我国知识分子,你看他的照片,一副多么秀气但又有几分苍白的面庞。

他一开始就不是舞枪弄刀的人。他在黄埔军校讲课、在上海大学讲课,他的才调熠熠闪光,听课的人挤满礼堂,爬上窗台,乃至连校园的教师也挤进来听。

后来成为大作家的丁玲,这时也在台下瞪着一双稚气的大眼睛。瞿秋白的文才曾是怎样折服了一代人。

后来成为文明史专家、新我国文明部副部长的郑振铎,其时预备结婚,想求秋白刻一对印,秋白开的润格是五十元。郑付不起转而求茅盾。

婚礼那天,秋白手提一手帕小包,说来送礼金五十,郑不胜惊慌,翻开一看却是两方石印。可想他其时的治印水平。

秋白被架空离开党的领导岗位后,转而为文,短短几年他的著译竟有五百万字。

鲁迅与他之间的敬重和友谊,就像马克思与恩格斯相同地完美。

秋白夫妻到上海住鲁迅家中,鲁迅和许广平睡地板,而将床铺让给他们。秋白被捕后鲁迅立即安排解救,他牺牲后鲁迅又亲自为他编文集,装帧和用料在其时都是第一流的。

瞿秋白手写自己的诗词:孤寂此人世

秋白与鲁迅、茅盾、郑振铎这些现代文明史上的顶峰,也是齐肩至顶的啊,他应该知道自己身躯内所含的文明价值,应该到书斋里去实现这个价值。可是他没有。

他目击公民沉浮于水火,目击党接近灭顶,他振臂一呼,跃向黑暗。只需能为社会的前进照亮一步之路,他就毅然举全身而自燃。

他的俄文水平在其时的我国是数一数二的,他曾发宏愿,要将俄国文学名著介绍到我国来。他牺牲后鲁迅感叹说,原本《死魂灵》由秋白来译是最合适的。

这使我想起另一件事。与秋白一同代的有一个人叫梁实秋,在抗日高潮中仍大写悠闲文字,被左翼作家批评为“抗战无关论”。他自我辩说明,人在情急时固然能够操起菜刀杀人,但杀人究竟不是菜刀的任务。他仍是一向弄他的纯文学,后来的确也成果很高,一人独立译完了《莎士比亚全集》。

现在,当咱们很大度地供认梁实秋的贡献时,更不该忘记秋白这样的,情急用菜刀去救国救民,乃至连自己的珠玉之身也扑上去的人。

假如他不这样做,留把菜刀作后用,留得青山来养柴,在文坛上他也会成为一个,乃至十个梁实秋。可是他没有。

少年瞿秋白。母亲因家贫自杀,他写下《哭母》诗:

亲到贫时不算亲,蓝衫添得泪痕新。

饥寒此日无人问,落上灵前爱子身。

假如秋白的骨头像他的身体相同地软弱,他一被捕就招供认罪,那么前史也早就忘了他。

革新史上有多少英雄就有多少叛徒。

曾是共产党总书记的向忠发、政治局委员的顾顺章,都有一个工人阶级的好出身,可是一被逮捕,就立即招供。

至于陈公博、周佛海、张国焘等前期高级干部,还能够举出不少。 而秋白偏偏以软弱之躯演出一场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英雄戏。

他刚被捕时敌人并不明他的身份,他自称是一名医师,在狱中读书写字,连监狱长也求他开方看病。

其实,他实真真实是一个墨客、画家、医师,除了姓名是假的,这些身份对他来说一个都不假。这时上海的鲁迅等正在设法解救他。

可是一个听过他讲课的叛徒总算认出了他。特务乘其不备突然大喊一声:“瞿秋白!”他却木然无应。敌人无法,只好把叛徒拉出当面对质。这时他却淡淡一笑说:“已然你们已认出了我,我便是瞿秋白。过去我写的那份口供就权当小说去读吧。”

蒋介石听说抓到了瞿秋白,急电宋希濂去处理此事。宋在黄埔时听过他的课,执学生礼,想以师生之情劝其降,并派军医为之治病。他死意已决,说:“减轻一点苦楚是能够的,要治好病就大可不用了。”

当一个人从道理上理解了存亡大义之后,他就获得了最大的刚强和最大的从容。这是靠肉体的耐力和爱情的倾泻所无法达到的,理性的力气就像轨道的延伸相同坚决。

一个真实的知识分子历来是以理行事,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文天祥被捕,跳水、撞墙,唯求一死。鲁迅受到恫吓,出门都不带钥匙,以示不归之志。秋白正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已达到自在阶段的知识分子。

蒋介石威胁利诱真实不能使之屈服,遂下令枪决。刑前,秋白泰然自行至刑场,盘腿席地而坐,说:“此地甚好,开枪吧。”

从被捕到牺牲,这儿没有一点死的害怕。

假如秋白就这样高呼口号为革新献身,人们也许还不会这样持久地怀念他研讨他。他偏偏在临死前又抢着写了一篇《剩余的话》,这在一般人看来真是剩余。

咱们看他短短终身,奋斗多么坚决。

他在国共合作中对国民党右派的驳斥、在党内对陈独秀右倾道路的批评多么尖锐;他掌管“八七会议”,决议武装奋斗,永久功彪史书;他在监狱中从容斗敌,最终勇敢牺牲,泣天地恸鬼神。

这是一个多么完整的句号。

可是他不愿,他觉得自己真实渺小,真实愧对党的首领这个称号,所以用解剖刀,将自己的魂灵仔仔细细地剖析了一遍。

青年瞿秋白

他人看到的他是一个光亮的定论,他在这儿却非要说一说光亮之前的暗淡,或许光亮后面的暗影。这又是一种惊人的平静。

就像敌人要给他治病时,他说:不用了。他将生命看得很淡。现在,为了做人,他又将虚名看得很淡。

他认为自己是从绅士家庭,从旧文人走向革新的,他在新与旧的奋斗中受着折磨,在文学爱好与政治责任的选择中受着折磨。他说今后旧文人将再不会有了,他要将这个典型,这个苦楚的改造过程如实地录下,献给后人。

他说过:“光亮和火焰从地心里钻出来的时候,不免要经过好几次的尝试,打听自己的路途,锻炼自己的力气。”他不但解剖了自己的魂灵,在《剩余的话》里还嘱咐身后请解剖他的尸身,因为他是一个得了多年肺病的人。这又是他的伟大,他的无私。

咱们能够比照一下世上有多少人都在涂脂抹粉,煞费苦心地打扮自己的前史,竭力隐恶扬善。特别是一些位置越高的人越爱这样做,他人也帮他这样做,所谓为尊者讳。而他却不愿。

30岁的瞿秋白

作为首领,人们希望他表里都是彻底的鲜红,而他却顽固地说:不,我是一个多重颜色的人。在一般人是把人生投入革新,在他是把革新投入人生,革新是他人生试验的一部分。

当咱们只看他的事业,看他从容赴死时,他是一座平原上的高山,令人崇敬;

当咱们再看他对自己的解剖时,他更是一座下临深谷的顶峰,风鸣林吼,奇绝险峻,给人更多的思考。

他是一个内心既纵横交错,又坦荡如一张白纸的人。

我在这间旧祠堂里,一年年地来去,一次次地徘徊。我想象着当年门前的小河,河上交游觅渡的小舟。

秋白便是从这儿动身,到上海办学,后来又在上海会晤鲁迅;到广州参与国共合作,去会孙中山;到苏俄去当记者,去参加共产国际会议;到汉口去掌管“八七会议”,建议武装奋斗;到江西苏区去掌管教育工作。

他生命短暂,行色匆匆。

常州瞿秋白新居(原为瞿氏祠堂)

他出门登舟之时,一定想到“野渡无人舟自横”,想到“轻解罗裳,独上兰舟”。那是一种多么悠闲的日子,多么美的诗句,是一个多么宁静的港湾。

他在《剩余的话》里再三表达他对文学的酷爱。他多么想靠上那个码头,但他没有,直到临死的前一刻他还在探求生命的归宿。

他终身都在觅渡,可是到最终也没有傍到一个好的码头,这真实是一个悲惨剧。但正是这悲惨剧的遗憾,人们才这样以其生命的一倍、两倍、十倍的年月去留念他。

假如他一开始就不闹什么革新,只需随意拔下身上的一根汗毛,悉心扶植,他也会成为著名的作家、翻译家、金石家、书法家或许名医。梁实秋、徐志摩现在不是尚享后人之飨吗?

假如他革新之后,又拨转船头,退而治学呢,仍然能够成为一个文坛权威。与他一同代的陈望道,原本是和陈独秀一同筹建共产党的,后来退而研讨修辞,著《修辞学发凡》,成了我国修辞第一人,人们也记住了他。

可是秋白没有这样做。就像一个美女偏不愿去演戏,像一个高个儿男子偏不愿去打球。他还有所求,但又求而无获,乃至被人误解。

1930年瞿秋白(时年31岁)与爱人杨之华在莫斯科

一个人无才也就算了,或许有一分才华成了一件事也算了。最惋惜的是他有非常才只干成了一件事,甚而一件也没有干成,这才叫后人惋惜。

你看岳飞的诗词写得多好,他是有文才的,但世人只记住了他的武功。辛弃疾是有武才的,他年轻时率一万义军反金投宋,但南宋政府不用,他只能“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后人也只知他的文才。

瞿秋白以文人为政,又因政事之败而返观人生。假如他仅仅慷慨牺牲再不说什么,也许他早已没入前史的年轮。可是他又说了一些看似剩余的话,他觉得探究比抵达更可贵。

当年项羽兵败,虽前有渡船,却拒不渡河。项羽假如为刘邦所杀,或许他失利后再渡乌江,都不如临江自刎这样留给前史永久的回味。

项羽面对生的希望却举起了一把自刎的剑,秋白在即将英名流芳时却举起了一把解剖刀,他们都把行将定格的生命的价值又向上推了一层。

哲人者,宁肯舍其事而成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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