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隔河两榜眼与十七岁的进士

未知 2020-07-09 10:22
长宁隔河两榜眼与十七岁的进士


长宁实在是一座低调的城市,低调到各地在本土文化自信中,纷纷打出进士之乡、举人故里的名号之余,漫不经心地问,“看看,看看,你们长宁有么?”
 
 
 
长宁温润一笑,“都有。”问者大惊,“你们的进士最厉害的排名第几?”“一甲第二名榜眼。”问者仍不死心,“川南只有两个榜眼,你是说古叙州籍?”长宁淡淡回答:“都是长宁人,老家隔河相望。”“那你们的进士最小多少岁?”“十七岁!”
 
隔河两榜眼,五里七进士。这,就是长宁!
 
从长江进入长宁县境内,两岸茂林修竹,风光旖旎,连绵远山与青青碧水相映,悠悠渔歌应和着牧笛。浩荡而温柔的淯江,纵贯整个县境,哺育了四十万竹乡儿女。不知道哪一朝代哪一人,为长宁的母亲河取了这个意蕴深远的名字——淯江。淯江以水生民,民生文,文生万象。先民们逐淯水而居,倚修竹而息,沐云霞而歌,在这片璞玉天成的山水间镌刻下了文明的印痕。清代经学家惠士奇送友陈秋田到长宁任职,写下 “偶然作吏山水邦,衣裳犹带云霞色”。
 
山水之邦,云霞之色。这,就是长宁!
 
沿着淯江溯流而上,到了古县治所在地双河镇。这是一座千年的古城,东西溪绕城出北门合流为淯溪,这是长宁母亲河的发端,淯江的源头。作为护城河的东西溪是完全天然形成,还是有人工开凿痕迹已经不可考证,但这两条河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1013年,宋代梓州路转运使寇瑊在此地建围栏,疏浚东西溪和淯溪三壕,试图阻断对淯井盐虎视眈眈的外来骚扰,永保这一方长久安宁。
 
 
 
长宁因盐始建,却因水有魂。东溪全长约七里,蜿蜒曲折,宁静幽雅,这是一条充满智慧和灵气的河,沿线有地震干涸后清澈重生的千年葡萄井;东溪之左的龟山南畔有正统十年的榜眼、礼部尚书周洪谟的家,有他幼时读书的箐斋、祖父讲学的东溪书院;而东溪之右的前进村(原九龙村)小岔沟,是天顺四年榜眼李永通的家。很有意思的是,多年前考入清华的长宁籍状元,家也在东溪沿线的葡萄井村。1479年10月,时任翰林侍讲学士的李永通去世,宪宗皇帝特许皇家仪仗队送他回归故里,葬于前进村二组石柱湾。川南封建时代唯有的两位榜眼,五百年来,隔着东溪之水和山间的云霞,遥遥相望。
 
 
 
双河镇前进村(李永通老家)
 
西溪全长约22里,水面平静而深远,沿线远山如黛绵延不绝,风景开阔而明丽,长宁八景中的桃源仙洞、笔架文峰、宝屏秀色都在西线,至今已有190年的清代金鳌桥,如虹般横卧在西溪之上。此间还流传着一个故事,唐朝北街有刘姓少年,终日浪荡游逛,某日到西溪小桃源观看两位老者钓鱼,傍晚回家发现街坊全都不相识,打听才知百年前刘家有子失踪,家人伤心欲绝搬离此地,溪边只一日,世上已百年!溪水日夜奔流,幽深可泛舟,是古长宁人踏春的胜地。官至江西布政使司参政的侯启忠写过《西溪歌》,描绘了当年孔门弟子们衣袂飘飘,在西溪踏春的盛景,面对“浦花明素锦,岩草放青茸,山岗仿佛衡岳开芙蓉”的西溪,意气风发的他们发出了“风雨歇,波涛舂,濯缨濯足所为耳。绝胜天汉浮槎经几重”的感慨。西溪是洪谟父亲周永隆的魂牵梦萦,是周洪谟当年常去游玩的地方,他写下很多诗,也在此地获得过一方上品砚台,跟随他辗转南京北京,日暮低垂,乡关何处,砚磨雾起,笔染云生。
 
 
 
三里开外的西线凤凰岭,还有一个天才少年
 
时光回溯到六百多年前,明朝初建,百废待兴。一群盐业工人扶老携幼,跋山涉水,从盛产海盐的江苏长洲(今苏州吴县),迁到了千里之外的长宁。这是此地发现盐脉后,唐宋明三朝都有的寻常迁徙,但不寻常的是这些人来自长洲,这是范仲淹和唐寅的故乡,刚烈担当和才华横溢是长洲的符号。他们将驻足于青山碧水之间,与崇文尚读的长宁完成基因的组合。六代之后,祖籍江苏长洲的候氏后代启忠,将于明朝弘治六年的进士金榜题名,年仅17岁。
 
 
 
大清同治侯氏家族古谱明朝的进士平均年龄在32岁左右,唐朝白居易27岁中进士,曾自豪地在雁塔题诗“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而五百年前的长宁,在迎回他们17岁的少年进士时,该是何等的喜悦与骄傲。进士之城,才子之乡,这个川南的小小边城,仅明一朝就有七位进士。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车清、周洪谟、李永通、沈华、李鲸、侯启忠、李仕清。
 
 
 
民国版长宁县志(七进士)
 
 
 
民国版长宁县志(李永通家的地址)
 
我曾苦苦思索,这片在汉唐几乎还未开化的蛮荒边地,为什么会以赶超政治经济中心之势,在宋朝和明朝开始了文化的井喷?答案是:盐脉的发现带来了经济的繁荣,而经济的繁荣为文化的繁盛提供了物质基础;尤其是盐业开发以后,长宁地接云贵有控扼之要,奔赴长宁为官的,几乎都是进士举人中的才子能臣,他们才华横溢而修养极高,对教育的重视,一触即发点燃了长宁本就富有灵性的文化火种,从此薪火相传。浙江慈溪的李仕源,资阳的周惠,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在任职期满后没有走,长宁成为了他们后代的故乡,也成就了代代相传的崇文尚读的文化传统。
 
 
 
这是隔河两榜眼和十七岁少年进士的故乡。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三位为政以来的道德操守。为官四十二年,身居高位的周洪谟家无余财,致仕时除了皇帝赏赐的三千贯钱只有万卷图书,他甚至将人生的最后三年献给了叙州府志的编纂和翠屏书院的办学,直到去世前还在修订典籍;李永通有谦谦君子之风,温润如玉公道持正,呕心沥血病逝于任上,他还为长宁贡献了勤政廉洁的典范,明代著名思想家王阳明的父亲——吏部尚书王华曾为其子李鲲写下《李侯图南遗爱记略》刻于石碑,号召官员向他学习;官至江西省副省长(布政使司参政)的侯启忠光风霁月、才华横溢,在安化郡王朱真錙发动叛乱时凛然大义,将生死置之度外,任职期间革除陈弊、杜禁贪腐,积劳成疾卒于任上。《四川通志》评价,“安化之乱,倡众削平,精忠尽节,播闻中外。”
 
 
 
宋明进士名录
 
日出破晓,即将赴任的长宁籍进士们在县南文庙祭过先师,跪别父母,立于淯溪之岸。和风习习,衣袂飘飘,舟已蓄势待发,此后将去乡千里。天高鸟飞,山长水阔,故乡,我将从这里启航,去匡扶社稷,立命生民,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存此立誓,终其一生,我将清如淯水,毅如青山。因为,这,就是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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