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人物的重拾尊严之旅

未知 2020-07-25 11:48
一个小人物的重拾尊严之旅


侬智高,一个敏感且骄傲的孩子
 
现今越南高平省广渊县,在宋朝时被称为广源州,是邕州(今广西南宁)下辖的一个羁縻州。之所以叫羁縻州,是因为这里都是深山老林,也没啥土特产。放弃吧毕竟是块领土,留着吧又实在没人想去管理,干脆爱答不理,只要山民们承认宋朝的宗主身份,其他的随他们闹腾吧。
 
大宋富甲天下,可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有钱,宋人弃之如敝履,但是交趾(今越南)可不嫌弃,所以实际上是交趾在管理。而广源虽号邕管西羁縻州,其实服役于交趾。
 
 
 
 
这里居住的山民也就是现在壮族人的祖先,主要有四大姓,分别是韦氏、黄氏、周氏、侬氏。侬族人的首领叫做侬全福,名字很吉祥但其实很倒霉,他热衷内斗并且拒绝向交趾称臣纳贡,结果惹毛了交趾人,被人家一锅端,抓去做了俘虏。
 
怀有身孕的妻子别无他法,只好改嫁商人,不久生下了侬智高。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他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骄傲。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杀掉养父,也许在他看来,自己是侬族首领之子,被人收养是一种耻辱,自己应当告别过往屈辱的历史,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做人,当然,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他也确实做到了。
 
 
 
 
长大后的侬智高,得到了族人的支持,翅膀终于硬了。他向交趾索要被劫掳的父亲和兄长,然而得到的回应简单爽快,父兄双双被斩首,交趾人笑得很开心,想见面是吧,脑袋送给你。
 
身为一个骄傲且敏感的孩子,这样赤裸裸的侮辱让他无法忍受。侬智高带着母亲回到父亲当年为官的傥犹州(今广西扶绥、崇左一带),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家“大历国”。目标只有一个,跟交趾人干到底。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很快大历国就被灭国了,侬智高本人也被交趾抓了去。奇怪的是,没过多久侬智高又被放了回来,而且交趾人还给他升了官,让他管理傥犹州。
 
不知道交趾人的脑袋是不是秀逗了,反正没多久侬智高又反了。我就是要当皇帝,天大地大我最大,谁拦着也没用。当然这回的侬智高聪明多了,他坚决贯彻统一战线,联系了许多周围力量为己所用,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地方势力,这次的国家名字更响亮,叫做“南天国”。
 
一心依附宋朝却尊严尽失
 
被交趾侮辱过的侬智高知道,要想不被再次侮辱,最好的办法就是抱紧背后这颗参天大树。我要归附宋朝站稳脚跟,积蓄力量以报杀父之仇。侬智高很有诚意的献出特产驯象和黄金,要求拜码头认大哥。可谁曾想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大宋根本看不上这点见面礼,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你那块地方是交趾管辖的,要想进贡就跟交趾一起吧。广源州本隶交趾,若与其国同进奉,即许之。
 
 
 
 
这摆明了是难为人,看来大哥不是那么好认的。不过侬智高倒也不灰心,他再接再厉,拿出写情书的架势锲而不舍一次次送上书信,交给最近的中心城市邕州代为送达,期望着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有一天能够被宋朝皇帝所知道。那么宋仁宗知道么?答案当然是不知道,不是信丢了,而是当时的邕州知州陈珙根本就没给送。理由嘛很简单,看不起你,一介小民也想跟皇帝攀亲戚,也不打量打量自己的斤两。
 
不过这些远在边境的侬智高丝毫不知,他还像个怨妇一样每日里等着宋朝官家的回信。可是一天天过去了,什么消息也没有。无视、这是赤裸裸的无视,比回信拒绝更难以让人接受!继交趾后,侬智高的尊严再次受到了大宋的践踏和暴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你,天地这么大,想要自己打;皇帝轮流做,今年到俺家!老子不等了,老子要造反。说干就干,侬智高的第一件事就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他一把火烧了自己的老巢,这下所有人都没退路了,要想富,那就打下邕州,占据广州为王。到那时两广在手,天下我有。什么宋朝、交趾通通去死吧,我再也不用看你们脸色了。平生积聚,今为天火所灾,无以为生,计穷矣。当拔邕州,据广州以自王,否则兵死。
 
 
 
 
这一次老天爷终于没有再捉弄我们的侬智高,四月起兵,五月初一就一路势如破竹的拿下了西南第一重镇邕州。在邕州他高兴高采烈地翻箱倒柜,见啥都往兜里装,无意间他发现了一些神奇的书信,看起来很熟悉,没错,就是那些自己写给宋朝皇帝的“情书”。这一气非同小可,他立刻让人把知州陈珙带上来审问。陈珙很淡定,答案则让人很无语:你的心意我都送呈当今圣上了,可是中书省不给你上报,我冤枉啊。侬智高这叫一个气,都这时候了还睁眼说瞎话,他将书信劈头盖脸甩在了陈珙头上:你这个无耻老头,拉出去,斩!
 
陈知州见势不妙,大呼万岁,当即发誓要效犬马之劳。然而一切都晚了,侬智高的尊严无人可以践踏,这种瞒报摆明就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砍了你都是便宜你。
 
看到没,这就是当时宋朝官员的无知、昏庸和懦弱,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相同的事情还发生了无数次。现在有些书上将侬智高定义为起义将领。这其实是不对的,宋朝根本就懒得理他,更不会压迫他,何来起义一说。这件事情的本质是一个小人物在捍卫尊严,实现野心,宋朝终于为自己的“傲娇”买了昂贵的一单。
 
“傲娇”大宋,被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占领邕州,侬智高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第一个小目标,国名也被他改成了更为霸气的“大南国”,大南国王的下个目标直指广州。速度有多快呢,我们看一段史书原话吧
 
癸丑,侬智高入横州,知州秘书丞张仲回、监押东头供奉官王日用弃城。丙辰,入贵州,知州秘书丞李琚弃城。庚申,入龚州,知州殿中丞张序弃城。辛酉,入藤州,又入梧州、封州,知藤州太子中舍李植、知梧州祕书丞江兹并弃城
 
连破九城,仅用十天,各级官员望风而逃,丢尽了大宋的颜面。不过还是有些名字我们不应当忘记,他们展现了中国传统士大夫忠勇的一面。
 
 
 
 
封州太子中舍曹觐,率士卒百人与敌决战,不幸被俘,宁死不肯跪拜,一心只求速死。人臣惟北面拜天子,我岂从尔苟生耶?幸速杀我!最终求仁得仁,绝食数日终被杀害,年仅三十五。
 
康州太子右赞善大夫赵师旦、监押右班殿直马贵带兵三百,开城迎敌,力战不退。晚上赵师旦将官印交给妻子,让她带幼子逃走,而自己同马贵亲自守城,战至一兵一卒。被俘时,两人据堂而坐,面色坦然,大骂:饿獠!朝廷负若何事?乃敢反耶,天子发一校兵,汝无遗类矣!终被害。
 
虽然有不屈、有抗争,但是侬智高的梦想还是越来越近,很快他就到了广州城下。这里我们要隆重介绍一个特不靠谱之人,广州知州仲简。
 
神操作第一步:大家淡定,一定要淡定,没有叛军,没有战争,世界很太平,都好好干活不要乱。
 
神操作第二步:不好了,叛军来了,大家快进城,不要挤。快关城门,快放百姓进城。我好怕怕。
 
在我们特不靠谱同志的一通瞎指挥下,广州城下出现了无语的一幕,大家争相拿出金银贿赂卫兵,只为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就这还是有大批百姓进不了城,于是仲简同志成功的为侬智高同志增加了数万大军。
 
 
 
 
广州保卫战在一片混乱之中正式打响。这一次侬智高的好运没有继续,广州城乃是当年南汉首都,防御程度堪称满分,侬智高在这里撞得满头是包。他昼夜不停地攻城,不光走旱路,侬智高还征集到了200多艘船,从水路双管齐下。可惜当天大风呼啸,朝着侬智高吹来,城里人随手扔了点火把到水面上,就又重新上演了一遍赤壁之战。
 
整整57天,广州城依然固若金汤,侬智高终于放弃了,他打算撤回大本营邕州。然而就是这样一支无功而返,士气涣散的军队,依然一路上大败各路截击宋军,广东都监张忠等十多名高级官员先后阵亡。貌似强盛的大宋朝被彻底的吊打,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去。
 
轰轰烈烈的来,悄无声息的走,他的人生没有遗憾
 
宋仁宗终于认清一个道理,靠岭南当地官兵是没用了,必须从京师派人去镇压。最先出发的是余靖和杨畋。余靖是言官,会说不会干,他的解决办法很奇葩,联系交趾,打算让交趾出兵帮忙平叛。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堂堂大宋居然要靠小小交趾来撑场子,这么丢人的计策也亏他想得出。杨畋能耐不小,毕竟是杨文广的侄子,可问题是光他自己猛没用啊,每次仗还没打士兵先跑的干干净净,剩一个光杆司令钻草地里躲着,这仗还怎么打。
 
 
 
 
大概是被余靖和杨畋气得够呛。宋仁宗也只能派出了西北战场上硕果仅存的武将,狄青!
 
至于军队,彻底不再用南方官兵,直接出动经历过同西夏战争磨炼的3万禁军精锐。这是宋朝最后的希望了,如果狄青再败,那么大宋将无人可用。
 
到达前线后,狄青做了两件事,第一就是赶紧叫停余靖那个丢人现眼的解决方案,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交趾人从哪来回哪去,大宋不欢迎。第二件则是砍了私自行动不听命令的陈曙等32个脑袋,于是军心大振,令行禁止。
 
 
 
 
至于战斗的过程也就不赘述了,野路子出身的侬智高毕竟不会是狄青这等绝世名将的对手,乌合之众的边民也不可能打得过多年镇守边关的精兵。狄青的部队只准备了10日军粮,决战地点则选在了邕州城外名震天下的雄关“昆仑关”。
 
双方军队展开了决战,侬智高手下的军队很帅气,他们穿着统一的红色战斗服,远远看去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可是这团火就如同侬智高的命运一样,很快就要熄灭了。
 
战斗陷入胶着,正在这时,狄青的杀手锏,数百名番族骑兵加入战斗,他们忽左忽右,纵横捭阖。很快冲垮侬智高大军,侬智高幸运的跑回了邕州城,然而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当晚,邕州城破,宋军得到了一具烧焦的身着龙袍尸体,是不是侬智高呢?狄青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就算是吧,毕竟可以算一件绝世军功,然而耿直的狄青没有,他明明白白的上奏宋仁宗,侬智高下落不明。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敌人的尊重。
 
侬智高不见了,这个生而骄傲的男子,轰轰烈烈的来,悄无声息的走,他倔强的守卫着自己的尊严,放情的追逐着自己的梦想,他的一生,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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