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故宫，无人不知，红墙黄瓦，亭台宫阙，金碧辉煌，说不完的历史掌故，数不尽的文化瑰宝。然而这仅仅是世人对故宫表象的认识，人们也许从未意识到，在故宫这个“巨人”壮硕的身躯内，有一个个精细的“齿轮”不停地运转着，他们一代一代为故宫工作，他们就是“故宫人”。

故宫每一件在展的文物，都有专属的保管员，每一座古建，都有固定的维护者。每天，他们看着来自五湖四海的观众，对故宫巍峨的宫殿，绝世的珍品发出赞美，而他们则在聚光灯之外的地方，默默守护着。

他们是故宫里很普通的一群人，被故宫的同仁们戏称为“站殿大将军”。他们所在的部门就是成立于1984年的故宫开放管理处，工作范围包括故宫开放时间内的所有开放区域，工作职责主要是看护文物，维护秩序，这是故宫人数最多的一个部门，竟多达700余人。我有幸走近这群“故宫人”，听他们聊在故宫几十年间的故事。原来，这红墙里的世界，有完全不被我们所知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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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殿大将军

每天早晨7点钟，离故宫开门还有一个半小时，开放管理处处长王兆仁就来上班了，他是全处来的最早的人，因为“不早点来不放心”。

王兆仁曾在部队从事过20多年的警卫工作，1米8的山东大汉，身材挺拔，动作敏捷干练，看上去完全不像年近50岁的人。我后来接触了更多的“故宫人”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里的人都显得特别年轻，特别精神，难道故宫真有神奇的磁场？

 

像很多“故宫人”一样，王兆仁内心也有很深的“故宫情结”，“我1986年刚入伍时，部队领导带我们参观故宫，就被这里深深迷住了，当时我就想，如果能在这儿工作，保卫故宫，保护珍贵文物该有多好，没想到这个梦想终于在20多年后实现了。” 他告诉我，在故宫的每一天虽然工作压力大，但觉得特别“幸福”,不仅因为“进宫”了，还因为一起工作的同事们都“勤奋又可爱”。

 

 

 

 

 

 

 

王兆仁每天来这么早是督促检查“启门”的各项准备工作。故宫开门关门不似寻常人家，都有专用术语，开门叫做“启门”，关门叫做“封门”，这里边的讲究可就大了。

 

故宫留下很多老规矩。据开放管理处的一位业余时间有专业研究的组长宁霄讲，故宫“启门”“封门”的好些老规矩还是从清朝传下来的。“其实在前清时，站在我们现在的岗位上的，正是一个个身穿黄马褂、腰横太平腰刀、头顶花翎的大内侍卫，比如乾清宫前值岗者，是身份最高的‘御前侍卫’，乾清门外的各处值岗者，是稍次之的‘乾清门侍卫’，再外围者，又有次之的‘蓝翎侍卫’，再外围则有护军。在前清时，这些侍卫不知疲倦地保卫着皇宫的安全，今天我们护卫的是宝贵的世界文化遗产，被称为‘站殿大将军’还是有点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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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时，故宫的各道门也如今日差不多，早启门，晚封门。当时的锁头称为“钱粮”，早晨，由宫监高声喊道：“侍卫老爷们，下钱粮了！”至晚掌灯前，也是高喊：“上钱粮！”。

 

 

 

 

 

 

 

到现在这种开门喊一声的老规矩在一些老职工身上还保留着着。宁霄还记得他大学毕业刚来故宫工作的时候，启门时，带他的师傅告诉他“喊一声”，他便喊：“开门了！来了啊！”这些规矩，越是老故宫人就越为熟悉。可是，早晨故宫里一个人也没有，喊给谁听呢？“以前迷信的说法是为了让各位神灵躲避，其实是为了惊走小动物。”宁霄说。

 

故宫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猫就不用说了，它们身为“宫宠”如今已经成了网红，除此之外还有黄鼠狼、猫头鹰等等。在故宫工作30多年的开放管理处党支部书记、副处长沈丽霞告诉我，启门之后第一个要观察的就是门口有没有异常的痕迹，发现窗台上或者墙上出现一个脚印都是重大警情，必须查明白才能解除，但大多数时候他们看到的脚印不是人类的。“有各种动物的脚印，最有趣的是一种叫做人脚獾的，脚印像婴儿的小脚丫，特别可爱，可是我们只见过它的脚印，却从没见过它的真容。”

 

沈丽霞还记得上世纪80年代她一次启门经历的“奇遇”，那时她负责守护的是内东路的诚肃殿，“一开门，就听见大殿里有动静，声音还不小。那时候故宫还没有配备专业的安保用具，我们几个人就拿着笤帚、墩布胆战心惊地走进大殿，却发现是一只猫头鹰在里面乱飞，撞在展柜上砰砰作响。”据说猫头鹰白天看不见，所以才会乱撞，大家费了半天劲抓住了这只猫头鹰，把它带出殿外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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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8点不到，开放管理处的各位小组长就要从钥匙房领取装着钥匙的帆布袋，带领自己的组员来到各小组管辖的区域，随着古老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整个故宫开放区域220多处大门次第打开，故宫从沉睡中苏醒了。

 

 

 

 

 

 

 

曾在太和殿工作过的展示维护科科长张绍华这样描述每天清晨的情景：“推开厚重的殿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洒了进来，洒在金砖上，洒在雕梁画栋上，打在龙椅和匾额上，这场景像电影画面一样美，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人也好像都穿越回了从前，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恢宏和伟大。”接下来，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他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擦金砖。

 

金砖是一种两尺见方的大砖，从故宫初建时起，这种由特殊工艺制成的金砖一直都是紫禁城的专用品。现在我们看到的太和殿金砖是清康熙年间铺设的，至今，它们依然光亮如新。故宫太和殿内共铺设金砖4718块。金砖制作是一种古老的传统手工技艺，要长达两年的时间，金砖名字的由来有三种说法，一种是金砖由苏州所造，送往京城的，所以说是“京砖”，后来演变成了“金砖”。另一种说法是金砖制成后，质地极为坚硬，敲击时会发出金属的声音。还有一种说法是在明朝的时候，一块金砖价值一两黄金，所以叫做金砖。

 

这样价值连城的金砖怎么保护呢？独门工具就是“油墩布”。负责金砖养护的周涛告诉我，“我们每天都会使用煤油沁过的油墩布给金砖做养护，不仅可以使它光泽鲜亮，还能够延长它的使用寿命，一定不能用水墩布。煤油也非常考究，使用的是航空煤油，清洁度高，没有机械杂质及水分等有害物质，对金砖的腐蚀小。”

 

在周涛的印象中，三大殿的金砖还遭遇过“劫难”，一般人绝对想不到它们的克星是什么，竟然是鸽子粪。 “记得2016年初，我刚到三台（故宫老人叫前三殿的称呼）的时候，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前三殿里的鸽子粪，不仅有碍瞻观，还会腐蚀金砖。

 

开放管理处的工作人员试过不少法子，在殿门上方加防护网，缩小门的高度，后来又掏鸽子蛋，放置鸽子笼抓捕，没想到小小的鸽子没那么好对付，它们飞的快、反应灵、记忆力好，筑巢和繁殖能力强，最终收效甚微。“最后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我们用长杆子拴上红绳，把鸽子往外轰，不给它们喘息的机会，让它感觉到这里是危险的，不敢再把这里当‘家’。这么一来，前三殿终于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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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擦文物擦得最专业最细致的那还要算2015年成立的故宫开放管理处展室维护科。2016年《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纪录片大火，这个科的工作人员也给自己起了个很响亮的名号：“我在故宫擦文物”。

 

说到擦文物，那也是很有学问的，不能上去就擦，必须要经过故宫文保科技部专业培训，考试合格获得证书后才能做，对待不同文物都有不同的专业工具和操作流程，“我们所接触的都是国宝级文物，对待文物要像爱惜自己眼睛一样去呵护保养。”职工金松对我说。

 

文物保养的秘密武器是什么？又是一个大家绝对想不到的东西——核桃。“在对西六宫体和殿进行维护检查时，我们发现由于长期的光照日晒，殿里的紫檀条案，椅子，有的已经发干发裂，颜色也黯淡无光，我们查阅大量书籍资料后，决定用最原始无伤害的方法来进行保养维护，先把核桃砸碎，把里面核桃仁都取出来，包在布里反复碾压，让核桃油吃进布里，再擦拭紫檀条案椅子。 ”对这些独门诀窍，展室维护科的小伙子们非常得意，还总结了一句工作要点，叫做“时时常拂拭，莫使惹尘埃” 。

 

在工作中他们还碰上过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我们在太和殿维护中，发现龙椅后面有小骨头，小羽毛，还有硬币被藏在了不起眼处，我们想这是谁藏的呢？”难不成是皇上小时候藏的？“后来听老师傅们说，这是黄鼠狼干的，看来黄鼠狼真的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