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十年战争走向“三岔口”
叙利亚十年战争走向“三岔口”
中东国家叙利亚的战火已迈入第十年。随着美军陆续撤出叙利亚北部，土耳其俄罗斯在关键公路实现联合巡逻，当地局势有所缓和。但4月10日以来，以美国为首的部分国家又展开对叙利亚的新一轮政治攻势，不仅就新冠肺炎疫情抹黑叙利亚，更重提化武问题向阿萨德政府发难。
截至4月10日，叙利亚确诊19例新冠肺炎感染者。战火尚未停歇，在城市与乡村的断壁残垣中，当地防疫人员又要与病毒展开激烈交锋。叙利亚民众热盼恢复正常生活，但在这个大国博弈的角斗场上，他们的生活仍遭受侵害。
专家指出，土俄两国在叙利亚为维护本国利益能够达成合作，但在当地本没有核心利益的美国却频繁搅局。在未来，土俄美三国可能以分别控制叙利亚的模式继续争斗。叙利亚想要实现真正和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土耳其
库武问题尚未化解
无意双线正面冲突
直至今年3月5日，土俄两国在伊德利卜省全面停火之前，叙利亚的战火已经延续了近10年。今年2月，叙利亚政府军向该国北部伊德利卜省的反政府军发动攻击，期间2座土耳其军队的观察哨所被包围，5名土耳其军人和3名平民身亡。这样的小规模摩擦，在叙境内一直频频出现。
土耳其的地面装甲力量中，德制豹2A4坦克屡屡在叙利亚战场出现，土军2月向叙西北增派的军队中，即有该型坦克的身影。然而，这款本世纪初从德国收购的退役坦克在叙利亚的表现，被美“国家利益”网站评价为“十分糟糕”。
1月24日，土耳其在进攻叙利亚阿弗林和曼比季的库尔德武装过程中，一辆豹2A4被俄制短号-E反坦克导弹击中，炮塔尾舱右侧装甲损毁。去年10月，库尔德武装声称使用俄制9M113型反坦克导弹将一辆豹2A4击毁，现场浓烟滚滚。“国家利益”网站认为，近年来土耳其损失了多辆豹2A4，其中许多损毁都是由于该坦克裸露在后方担任远程打击火力，缺乏步兵协同防御，结果遭受埋伏袭击。
“土耳其使用的这批豹2A4坦克上没有豹2A5/A6坦克的楔形前附加装甲，意味着坦克即便在被陶氏反坦克导弹等第二代有线制导导弹攻击时，也很难生存。”南方日报特约军事评论员乌龙防务认为，叙利亚政府军的T-90坦克，由于配备了“窗帘”红外干扰机，多次躲过了反政府武装的陶氏导弹袭击。
哨所遭到围困后，土耳其向伊德利卜省部署军队，“热战”似乎一触即发，引发多国担忧。2月21日，德国总理默克尔、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通话，呼吁解决危机。
与此同时，俄土两国正在互相指责对方违反“索契协议”。该协议也被认为是土叙在边境不断出现摩擦的原因之一。
“索契协议”由俄土两国于去年签订。根据谅解备忘录，土耳其在土叙边界叙方一侧设立东西120公里、南北纵深30公里的“安全区”，用以安置土耳其境内的数百万叙利亚难民。有分析指出，该协议划定的安全区实际为叙利亚领土，因而不能避免土叙在边境的摩擦。
最终，为避免土俄两国发生实际冲突，两国领导人经过紧张磋商，于3月5日达成伊德利卜省停火协议。土耳其维持在伊德利卜省的全部军队位置不变，伊德利卜省全面停火。次日，叙利亚总统阿萨德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电话，对停火达成协议表示“满意”。
土俄两国为何能够避免直接军事冲突的发生？乌龙防务指出，虽然经受了北约标准训练，但土耳其在战场上的针对性训练和针对性装备都准备不足。土耳其军在缺乏战场经验的情况下，在与叙利亚政府军的冲突中，并没有把握取得优势。加上俄罗斯已在叙利亚深耕多年，与叙利亚政府军存在默契。土耳其军队虽有大举进兵的迹象，但不能保证在正面军事对抗上获得优势。
此外，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孙德刚分析，土耳其设立“安全区”不仅旨在安置境内的叙利亚难民，更意图借此打击库尔德武装。
库尔德人是中东第四大民族，在土耳其、叙利亚、伊朗和伊拉克四国皆有分布。近年来，库尔德人是上述四国国内的主要分离势力。2017，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自治区年曾发起独立公投，支持者占全部投票人数的92%。在土叙边境，土耳其国内分裂组织库尔德工人党和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人民保护部队”长期保持联系，在边境同当地政府军产生冲突。
孙德刚介绍，土耳其在叙利亚内战后向土叙边境发起多次军事行动，目的都是打击库尔德武装，截断土叙两国库尔德分裂组织的联合。目前，库尔德人问题尚未化解，因此土耳其仍将与俄罗斯合作。
孙德刚认为，土耳其军在叙利亚战场一贯寻求守势，实际并没有打一场全面战争的意图。尽管土耳其和叙利亚政府未来的军事磨擦仍可能蔓延至土俄冲突，但叙利亚的地缘政治博弈并不是土俄最紧迫的问题。两国近期的交锋集中于利比亚，土耳其将尽力避免两线作战。
俄罗斯
对土连拉带打
稳固在叙力量
自3月起，土俄两国在叙利亚战场维持着微妙的和平，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两国共同推进在叙利亚M4公路上的联合巡逻。
M4公路是叙利亚北部的交通要道，从叙利亚北部主要城市阿勒颇延伸，向西直达黑海沿岸，向东直达至叙利亚东部边境。该条公路靠近伊德利卜省和土耳其在叙利亚北部设置的俄“安全区”，叙利亚政府军和美土俄三国军队都在该公路保持巡逻，输送军事物资和武装人员。
这条交通“生命线”还经常遭受叙利亚境内武装组织的袭扰和破坏。美媒报道，3月17日有来源不明的武装组织用砂石和石块阻塞公路，4月9日土俄联合巡逻队在该公路上还遭遇了武装分子的袭击，后来在俄罗斯侦察机和土耳其地面部队的配合下被击退。
迄今为止，俄土两国已在M4公路上实现三次联合巡逻。土俄宣布通过联合巡逻等双方军事合作，维持自3月6以来在伊德利卜省的停火，此举也是“阿斯塔纳模式”的延续。
“阿斯塔纳模式”指2017年2月起，由俄罗斯、土耳其和伊朗联合行动小组达成的一系列监督叙停火的决议。新华社援引相关分析指出，阿斯塔纳会谈的重点在于敦促并维持叙利亚各方实现停火，为联合国主导的日内瓦和谈打下基础。
乌龙防务分析，M4公路上的联合巡逻作为土俄停火协议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军事和政治上的双重意义。从军事上看，俄罗斯旨在协助叙利亚政府军通过交通要道扫清该国西北边境地带的反政府武装残余，土耳其旨在逼退库尔德武装对“安全区”和土耳其边境的袭扰；从政治上看，在交通要道上的联合巡逻是两国划定势力范围，分别收获政治利益的展示。
在上海社科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顾炜看来，土俄两国“各取所需”的现象不止于M4公路。“两国的关系是多方面的，包括石油气等能源合作、相互借助各自政治影响、在不同次地区的地缘利益平衡等。”他说。
顾炜进一步分析，在2019年“索契协议”签订后，俄罗斯的目的是推动三种“转移”：其一，俄罗斯在土耳其在加入欧盟常年受挫且遭美国制裁后，希望推动其外交由西向东转移的趋势；其二，传统中东强国在伊拉克战争和中东剧变后影响力削弱，俄罗斯希望土耳其继续在中东发展，借此实现俄罗斯地区利益；其三，俄罗斯自2015年直接介入叙利亚危机和开展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行动后，有在中东增加政策着力点的意图。借助俄土合作扩大俄罗斯对中东局势的影响，也有助于俄罗斯与美国在中东的较量。
叙利亚局势的稳定也有利于俄军维持在叙利亚境内两个大本营的军事存在。其中，塔尔图斯港曾作为前苏联海军地中海分舰队的驻地，而俄罗斯与叙利亚签订了塔尔图斯港50年期限的租约。2005年，俄空天军战斗机进驻叙利亚拉塔基亚省的赫梅明空军基地（又称巴塞勒·阿萨德国际机场），这个靠近地中海沿岸的基地在叙利亚战争期间很少受战火影响。
顾炜认为，今年3月俄土停火后，俄罗斯在中东三种“转移”的政策依旧在继续。相比叙利亚，实力更强的土耳其显然更需要利益协调，防止土耳其对俄罗斯维护其在叙利亚的利益和影响构成阻碍。
美国
不顾疫情形势严峻
发动三重政治攻势
事实上，自土耳其于2019年发起“和平之泉”越境打击行动后，叙利亚地区局势产生较大变化。2019年10月18日，美土两国达成停火协议，美军从叙利亚北部曼比季等地的军事基地中匆忙撤出。随后，叙利亚东部地区的局势已有所缓和。
撤军的大背景下，美国对叙利亚政府的打击重心从武力威胁转向政治攻势。美国仍不断对叙政府、企业和个人追加制裁，延续了10年来的一贯做法。3月17日，美国国务院以“制造暴力和人道主义危机”为由制裁叙利亚国防部长。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和欧盟先后呼吁放宽制裁措施，避免阻碍人道主义援助，美国也未作任何回应。
制裁继续之余，美国未对叙利亚疫情伸出援手，反而对其疫情防控政策频频发难。近日，英美等国借“人权保护组织”的报告，批评叙利亚境内的难民营和监狱因缺乏保护遭受疫情威胁。英国金融时报9日称，叙利亚在难民营的病毒检测进行得十分缓慢，估计叙利亚的医疗系统已陷入崩溃，原因是长年战火导致多达70%的医务人员离开叙利亚。新华社分析认为，这些行动旨在借制裁和疫情的双重压力迫使叙利亚就范，达到美国的政治目的。
值得注意的是，除美国外的冲突各方正以实际行动携手抗疫。叙利亚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防疫行动，俄罗斯与叙利亚政府在大马士革等地区展开防疫合作，土耳其也在叙“和平之泉”行动区展开了防疫宣传。
此外，疫情期间，叙利亚化武问题被美方重新提起。4月8日禁化武组织认定2017年3月发生在叙利亚塔梅纳地区的三起化武袭击事件是由叙利亚军方实施。美国务院立即支持表示这一结论。美国务卿蓬佩奥将在叙利亚发生的战争“暴行”归咎于叙利亚，并声称叙利亚每年都反复使用化学武器保持控制。阿萨德在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者掩盖了叙利亚政府使用化武的事实。
对此，俄常驻维也纳联合国和其它国际组织代表米哈伊尔∙乌里扬诺夫作出回应称，此次禁化武组织的结论完全是基于远程调查做出的，并没有进行实地考察。我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则指出，禁化武组织的工作既没有体现全面、客观、公正的原则，更谈不上得出经得起历史和实施检验的结论。
为何美国选择此时炒作叙利亚化武问题？叙利亚外交部指出，禁化武组织利用“沙姆解放组织”“白头盔”根据它们在美国、土耳其及其它西方国家的头目的指令杜撰的证据，借虚假伪造的结论来指控叙利亚当局。
“叙利亚进入土美俄三国对抗的冲突状态，显然是美国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孙德刚分析，美国武装力量从叙利亚部分地区撤出已成定局，目前土俄两国在叙利亚产生一定默契，短期内将维持现状，而美国显然不希望保持这种局面。
■聚焦
阿萨德政府的艰难时日尚未过去
在战争废墟中迎战新冠病毒
孙德刚指出，为解决库尔德问题，土耳其曾长期将叙利亚阿萨德政府作为敌对力量。叙利亚发生内战后，埃尔多安试图推翻阿萨德政府但未成功。在长期的摩擦和冲突中，土耳其实际在叙利亚北部、西北部和东北部形成了缓冲地带，因此对阿萨德政府的敌视态度也有一定转变。
作为对抗叙利亚政府和俄罗斯的“尖兵”，在叙库尔德武装一直是美国政府支持的对象。美媒报道，特朗普2019年10月在与土耳其达成协议后试图与库尔德武装“撇清关系”，遭到来自国会和国防部一些人的反对。在众议院通过的谴责特朗普从叙利亚撤军政策的决议中，有三分之一的票数来自特朗普所在的共和党。
“美国不希望俄罗斯在叙利亚独大，但也不愿意为库尔德人火中取栗。”孙德刚认为，由于土俄共同打击库尔德人武装态度已十分明显，特朗普政府不得不抛弃在叙库尔德人。目前，美国无法维持借库尔德人问题制衡俄罗斯的政策，在叙利亚已无核心利益。而俄罗斯也无法插手海湾问题，美俄两国因此在中东维持战略平衡。
美国撤出，土俄达成默契，叙利亚暂离大国博弈的中心，然而对于叙利亚总统阿萨德来说，最艰难的时日尚未过去。
到今年3月15日，叙利亚冲突正式迈入第十个年头。法新社指出，十年中叙利亚至少有38.4万人死亡，其中11.6万人是平民，还有1100多万人沦为难民。在叙利亚境内，反政府武装、库尔德武装和伊斯兰国仍然维持武装割据态势。在长年的战火中，叙利亚城市和乡村充斥着断壁残垣。
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统计，叙利亚已有过半医疗设施、40%的学校无法使用，基础产品的价格飙涨20倍，全国人均寿命由战前的72.1岁下降到63.8岁。分析指出，新冠肺炎疫情蔓延至叙利亚，将为该国脆弱的公共卫生体系带来威胁。
半岛电视台报道，2019年10月，阿萨德宣布赦免在国内和国外的逃离部队或逃离兵役者。顾炜分析，阿萨德此举是在与土耳其争夺人员，实现对地理和人员的双重控制，尽量缓和国内局势，避免俄土矛盾再次激化后，俄罗斯为与土耳其达成妥协牺牲阿萨德政府利益的可能性。
“俄罗斯不会轻易放弃叙利亚和阿萨德。”顾炜说，“但俄土双方都可能用在其它次地区的利益来换取在叙利亚的利益，反之亦然。”
孙德刚指出，多年的军事合作令俄叙双方达成“血盟”。在未来，俄罗斯依然将保持与阿萨德政府垄断性的关系，而阿萨德也很可能会采取平衡政策，与土耳其甚至欧洲达成更广泛合作。“阿萨德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但风险仍然存在。”孙德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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