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与降:论刘琮的博弈窘境

未知 2022-05-06 09:47

战与降:论刘琮的博弈窘境 
 

命运的奉送,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

建安十三年(208)曹操南下,刘琮举州归降,荆州易主。

从史籍记载看,刘琮似乎毫无反抗毅力,被蔡瑁、张允、蒯越为代表的地方门阀操纵于股掌之中。

假如细心梳理史籍的头绪,会发现刘琮开始是“主战”的,他是在豪族的胁迫下,才昧心归降。

压垮刘琮的终究一根稻草,是傅巽那番“刘琮不如刘备,刘备不如曹操”的言辞。

(傅巽曰)“将军自料何与刘备?”(刘)琮曰:“吾不若也。”--《魏书 刘表传》

历来往往将视角放在傅巽的言辞逻辑上,却疏忽了傅巽的身份。

傅巽出身凉州北地,属于外州代表;也是降曹之后“封侯者十五人”中仅有见于记载的“非荆州籍士人”。

由傅巽出面劝降,其实是一种政治表态——即明确告知刘琮,荆州的领导班子中,无论是本地人仍是外地人,都决计归顺。

因而刘琮面临如此局势,是降也得降,不降也得降。其个人的反抗毅力,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本文主要就刘琮归降前夜,荆州集团的内部不合,论述其现实成因与背面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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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的战与降,刘琮能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刘琮尽管贵为刘表之子,记载却彻底散佚,无论是《三国志》仍是《后汉书》都未予立传。

在《襄阳记》一类的地方志中,也底子找不到刘琮的相关记载,乃至连“表字”都失考了。南朝颜之推论及此事,曾概述为“刘表宗族倾覆”。

刘表之倾宗覆族,袁绍之地裂兵亡,可为灵龟明鉴也。--《颜氏家训 教子第二》

刘琮在荆州执政时刻极短,刘表八月刚死,曹操九月就兵临城下,因而刘琮的效果与影响,非常有限。

秋七月,(曹)公南征刘表。八月,(刘)表卒,其子(刘)琮代,屯襄阳,刘备屯樊。九月,公到新野,琮遂降。--《魏书 武帝纪》

在文学演绎著作中,刘琮是个黄口孩提;实践他继位时(208)的年龄不算小,由于刘表入主荆州之后,曾替刘琮娶了蔡瑁的侄女儿。

(刘表)为少子(刘)琮纳继配蔡氏之姪。--《典论》

按彼时的成年礼,男子二十弱冠而女子十五及笄,尽管贵族的成婚时刻会稍微提前,但也与传统相差不大。

考虑到刘表在荆州的执政时刻(190-208),那刘表死时,刘琮的年龄无疑已经长大。

面临曹操大兵压境,继位缺乏一月的刘琮,开始准备顽抗究竟,他说“今与诸君共保先君之业,以观全国,何为不行”。

(刘)琮曰:“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全国,何为不行乎?”--《魏书 刘表传》

刘琮欲守“先君之业”

可见刘琮决计将“先君”刘表的基业守护下去,甚至还打算“张望全国之势”,有进一步发展的志趣。

惋惜,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与诸君共为之”。所谓的“诸君”,无疑指代荆州高层人士。换言之,没有蔡瑁等人的支撑,刘琮便是个光杆司令,和他老爹相同。

蔡瑁等人当然是没心思反抗的,他们早就和曹操暗通款曲,因而刘琮也惨遭威胁,终究以“青州刺史”身份谢幕。

太祖以(刘)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魏书 刘表传》

实践青州是臧霸、孙观的地盘,建安年间(196-220)的历任青州刺史,大多由臧氏和孙氏子弟担任,他们被称作“青徐豪霸集团”。可见刘琮归顺之后,也毫无权利,郁郁而终。

由傅巽出面劝降,有两层意义。

在刘琮决计反抗时,荆州州吏傅巽,曾经剖析时势,大意便是“曹操有汉相的名份,顺逆大体不行不顾”。实践这是绑架众人的门面话,能够不管。

(傅)巽对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以人臣而拒人主,逆也;以新造之楚而御国家,其势弗当也。”--《魏书 刘表传》

傅巽言辞的核心,在于刘备。

刘备是刘表吸引的雇佣兵,长时间驻扎南阳新野,拱卫北境;刘表死时(208),刘备已经南下至樊城,与襄阳互为犄角。

在傅巽的剖析中,刘表已死,而刘备志大心雄。假如刘琮委任刘备抗曹,无论胜败,战后刘备均会出走独立,甚至或许反客为主,即“备不复为将军(指刘琮)下矣”。

(傅)巽曰:“诚以刘备缺乏御曹公乎,则虽保楚之地,缺乏以自存也;诚以刘备足御曹公乎,则备不为将军下也。”--《魏书 刘表传》

傅巽劝降刘琮

傅巽这番言辞,极有见解,后来的历史确实是如此发展。但读者往往会疏忽傅巽的另一层身份,即荆州高层中的外州人。

在降曹封侯的十五人中,有记载的蔡瑁为南郡襄阳人,蒯越为南郡中庐人,刘先为零陵人,邓羲为章陵人、韩嵩为南阳人,均为荆州土著。他们早和曹操眉来眼去,勾搭成奸。

蒯越等侯者十五人。(蒯)越为光禄勋;(韩)嵩,大鸿胪;(邓)羲,侍中;(刘)先,尚书令;其馀多至大官。--《魏书 刘表传》

傅巽是仅有例外,他是凉州北地人,是极少数跻身荆州高层的流寓士人。

傅嘏字兰石,北地泥阳人。大伯(傅)巽,黄初中为侍中尚书。--《魏书 傅嘏传》

换言之,刘琮在披露“抗曹心迹”时,对荆州士族已经不抱梦想,他主要寄希望于刘备这类雇佣兵,以及傅巽这类外州人士。

但是傅巽亲身“现身说法”,不啻于一记嘹亮的耳光。这相当于告知刘琮:刘备你是别盼望了,外州士人你也盼望不上。

此时的局势,假如刘琮坚持要反抗究竟,那不是荆州“玉石俱焚”,而是刘琮“一骑当千”。

刘表控制期间(190-208)的荆州,是典型的“门阀政治”——荆州土豪是主,外州士人(包含刘表宗族)均是客。

在荆州豪强的“操弄权柄,太阿倒悬”的局势下,荆州高层清一色的地方大姓。内有蔡瑁、韩嵩、刘先、邓羲等人干涉政务;外有黄祖、黄忠、韩晞、桓阶等人操纵军权。

桓阶为代表的长沙大姓,甚至能够说动太守张羡发兵作乱,煽动四郡(长沙、桂阳、零陵、武陵),打得刘表焦头烂额(198-200)。

(刘)表举州以应(袁)绍。(桓)阶说其太守张羡……乃举长沙及旁三郡以拒(刘)表。--《魏书 桓阶传》

更挖苦的是,刘表尽管能够打压张羡父子,但对桓阶却不得不“持续礼敬”,甚至还得昧心肠促成桓阶与自己的小姨子成婚。

久之,刘表辟(桓阶)为从事祭酒,欲妻以妻妹蔡氏。--《魏书 桓阶传》

刘表在荆州的控制基础薄弱,人所共知。此处谨以蔡瑁和韩嵩的业绩,略所窥视。

(1)蔡瑁

蔡瑁是南郡襄阳县豪族,“性豪自喜,与曹操有旧”。

蔡瑁字德珪,襄阳人。性豪自喜,少为魏武所亲。--《襄阳耆旧传》

换言之,蔡瑁与曹操的交往由来已久。

从曹操后来说“德珪(蔡瑁表字),故忆往昔共见梁孟星”便可知道,二人的来往始自东汉光和年间(178-184),即赤壁之战(208)三十年前。

(曹操)谓曰:“德珪,故忆往昔共见梁孟星,孟星不见人时否?”--《襄阳耆旧传》

曹操与蔡瑁旧时相识

“梁孟星”即“梁孟皇”,说的是东汉书法家粱鹄,他曾在洛阳担任选部尚书(即吏部尚书)。曹操出任洛阳北部尉(172),便是粱鹄推荐的。

梁鹄以(曹)公为(洛阳)北部尉。--《四体书势序》

注:曹操宦途的推荐人,除粱鹄外,还有尚书右丞司马防,即司马懿之父。

像蔡瑁这种灵敏的“出身经历”以及“交游圈子”,本该是刘表紧密提防的对象,但实践情况却恰恰相反。蔡瑁先后出任南郡、章陵、江夏三郡太守,还担任“镇南大将军军师”。

(蔡)瑁,刘表时为江夏、南郡、章陵太守,镇南大将军军师。--《襄阳耆旧传》

镇南大将军是刘表的职务,可见蔡瑁在荆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而刘表死后,由蔡瑁带领荆州文武拜迎曹操,也便水到渠成。这属于“埋伏敌后三十年”的老同志,深得曹操信任。

(2)韩嵩

韩嵩是南阳豪族,被称作“楚国之望”。

荆、楚同义,可见南阳韩氏,在荆州方位也极高。

在《江表传》记载中,孙策征伐江夏时,曾有“南阳韩晞”,率五千长矛手驰援黄祖。

时刘表遣从子(刘)虎、南阳韩晞将长矛五千,来为黄祖前锋。--《江表传》

可见南阳韩氏,不只有韩嵩在内策应,还有韩晞在外典兵,方位铜墙铁壁。

在建安五年(200)官渡之战时,刘表麾下的高档幕僚,别驾从事刘先(荆州零陵)、治中从事邓羲(荆州章陵)、以及大将蒯越(荆州南郡),从事中郎韩嵩(荆州南阳)纷纷劝说刘表向曹操称臣。

从事中郎韩嵩、别驾刘先,说(刘)表……表大将蒯越亦劝表,表怀疑。--《魏书 刘表传》

韩嵩出使归来后,不只劝说刘表称臣,甚至还要求刘表向曹操“遣送任子”。气得刘表大会群臣,要处死韩嵩。

(韩)嵩还,深陈太祖威德,说表遣子入质。(刘)表疑(韩)嵩反,为太祖说,大怒,欲杀嵩。--《魏书 刘表传》

挖苦的是,刘表的继配蔡氏,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她说“韩嵩乃楚国之望,诛之无辞”。

其妻蔡氏谏之曰:“韩嵩,楚国之望也;且其言直,诛之无辞。”--《傅子》

刘表欲杀韩嵩,蔡氏阻遏之

可见蔡氏一介女流,都能干涉时政。她其实是在做强硬的政治表态,提示刘表,荆州真正的主子究竟是谁。

终究刘表只得灰溜溜地将韩嵩幽禁起来。成果八年之后(208),刘表前脚刚死,韩嵩后脚就被放了出来。

按《后汉书》记载,“曹操入荆州,释韩嵩之囚”。

(曹操)乃释(韩)嵩之囚,以其名重,甚加礼待。--《后汉书 刘表传》

实践按《魏书》记载,韩嵩曾参加过劝降刘琮的活动,可见他底子不是曹操开释的,而是被蔡瑁、蒯越为代表的荆州豪族开释的。

(蒯)越、(韩)嵩,及东曹掾傅巽等,说(刘)琮归太祖。--《魏书 刘表传》

假如考虑到刘表死于八月,而曹操进兵于九月,那韩嵩“恢复自在,又官复原职”的急迫程度,简直是对刘表的凌辱。

刘琮咨询傅巽的意见,是由于荆州士族清一色的“主降”,因而傅巽(凉州北地)为代表的外州士人,才会成为刘琮眼中的救命稻草。

很不幸的是,外州士人也抛弃了刘表宗族,但其间原因,却值得剖析。

刘表实施“门阀政治”,注定了军政大权把握在土著豪族手中。

尽管刘表在荆州吸引名士,兴办学校,但流寓士人的待遇,却普遍不高;因而他们在华夏乱局缓解之后,便纷纷回来北国。

曾有过“旅居荆州”经历的曹魏大臣,有司马芝(司隶河内)、杜袭(豫州颍川)、王粲(兖州山阳)、裴潜(司隶河东)、繁钦(豫州颍川)、傅巽(凉州北地)、赵俨(豫州颍川)、和洽(豫州汝南)等人。

上述诸人,除傅巽与繁钦之外,都在《魏书》中有独立列传,傅巽与繁钦亦为一时俊杰;然而他们却早早便抛弃了刘表。

和洽旅居荆州时,甚至不惜南奔武陵。他说“昏世之主,不行挨近,日久必危,有谗佞其间者。”

(刘)表以上客待之。(和)洽曰:“昏世之主,不行黩近,久而阽危,必有谗慝间其间者。”遂南度武陵。--《魏书 和洽传》

和洽口中的“昏世之主”即指刘表,而“谗慝其间者”,说的是蔡瑁、蒯越为代表的荆州大姓。

在旅居刘表幕府的流寓士人中,王粲宗族的待遇最好,尽管“不甚重之”,但能和刘表联姻(王粲兄娶刘表女)。

其实这是由于王粲与刘表是老乡,他们都出身兖州山阳的原因。

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也。--《魏书 王粲传》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魏书 刘表传》

还有一类流寓士人,未曾出仕刘表幕府,而旅居山野。他们是以司马徽(豫州颍川)、诸葛亮(徐州琅琊)为代表的“在野派”。

需要注意的是,这群“隐逸者”在荆州的待遇,愈加不胜。

比方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曾提到“不求闻达于诸侯”,“诸侯”指的便是刘表。司马徽待遇则更差,被刘表蔑称为“小书生”。

人谓刘表曰:“司马德操,奇士也,但未遇耳。”(刘)表后见之,曰:“世闲人为妄语,此直小书生耳。”--《司马徽别传》

司马徽由于容颜丑陋,还曾被刘琮的来宾骂作“死佣”、“田奴”,可见刘表父子对流寓士人的缓慢。

(刘)琮左右问:“司马君在邪?”(司马)徽曰:“我是也。”(刘)琮左右见其丑陋,骂曰:“死佣!将军诸郎欲求见司马君,汝多么田奴,而自称是邪!”--《司马徽别传》

刘琮来宾骂司马徽为“田奴”

按《魏略》记载,诸葛亮的交游圈子,由崔州平(冀州博陵),徐庶(豫州颍川)、孟建(豫州汝南)、石韬(豫州颖川)等人组成,而诸葛亮常对他们说“我国饶士大夫,漫游何须故土邪”。

(孟)公威思乡里(汝南),欲北归。(诸葛)亮谓之曰:“我国饶士大夫,漫游何须故土邪?”--《魏略》

可见在孟建、石韬、徐庶、崔州平眼中,他们的“漫游方针”,实践是在“我国”,即华夏。

由此可知,刘表父子不只被幕府中的流寓士人抛弃,一起也被山野中的流寓士人抛弃。属于典型的孤家寡人。

在此布景下,刘琮的生死存亡,便全系于荆州士族之手。既然蔡瑁说要屈服,那刘琮自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随波逐流,苟全性命。

刘表父子在荆州的控制,实践陷入一个死循环。

由于刘表自己“不以武力见长”,开始又以“单马入宜城”的落魄姿势入主荆州,因而他不得不依托荆州大族,维护自己的控制。

袁术阻兵屯鲁阳,(刘)表不能得至,乃单马入宜城。--《后汉书 刘表传》

在政权安稳之后,刘表由于缺乏制衡豪强的军事力量,便不能像刘焉、孙策、公孙度那样“诛戮名豪、威行邦邻”。

(孙策)转斗千里,尽有江南之地,诛其名豪,威行邦邻。--《傅子》

(刘)焉欲立威刑以自负大,乃托以佗事,杀(益)州中豪强十余人。--《后汉书 刘焉传》

(辽东)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无恩,(公孙度)皆以法诛,所夷灭百馀家,郡中震栗。--《魏书 公孙度传》

由于刘焉有东州集团,孙策有淮泗集团,公孙度本身便是幽州出身,有“著籍本地”的优势,因而能够与本地豪族分庭抗礼。但刘表则绝无或许做到。

在此布景下,荆州的既得利益,便全数落入土著大姓手中。他们相互引荐,一起排斥外来者(包含刘表宗族);刘表对此,只能听之任之。

在荆州的既得利益被分割结束之后,流寓士人找不到自己的方位,也便纷纷离去,另寻出路。

他们有的投靠了曹操,有的投靠了孙权,有的爽性依附于刘备。终究在刘表死后,荆州分崩离析,分别被曹、刘、孙三家分割。

刘表道不相越,而欲卧收天运,拟踪三分,其犹木禺之于人也。--《后汉书 刘表传》

更准确地说,“道不相越”是刘表受制于荆州豪强的困局,而“犹木禺之于人”则是该困局之下的后果。

刘表在接受荆楚士族的拥戴时,便注定了被出卖的凄惨结局。可见命运的奉送,早在冥冥之中,便标好了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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