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阅文集团新管理层发布“单本可选新合同”，对此前充满争议的旧合同进行了十余项修改，明确作品的著作人身权归属于作者，作者自愿选择是否加入免费模式等。今年上半年，对于驶入IP产业链快速发展轨道的网文产业而言，可谓波澜起伏。作为网文产业领头羊的阅文集团，不管是管理团队调整、强推免费阅读的传言，还是网文作家的抵制行动，均是网文产业迎来变局的表象。同时，也引发了我们关于网文产业的思考，什么是阅文合同事件背后的本质问题？平台与作者如何实现良性互动？付费模式与免费模式各自有何优劣？未来的网文产业将呈现怎样的发展趋势？近日，本报记者专访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主任何弘，探讨当下网络文学的发展。

 

　　矛盾的本质

 

　　“在我看来，网文平台与作者的矛盾始终是存在的，但引发这次事件的却不仅是这些矛盾本身，究其根本是行业转型升级带来的冲击造成的，是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感和恐慌感所引起的。”谈及阅文事件背后的本质问题，何弘告诉记者。21世纪初，中国网络文学先驱起点中文网率先开创了VIP付费阅读制。经过20年的发展，不仅培养出一批优秀的网络文学创作者，促进了内容池的正向循环，付费阅读的商业模式也使网络文学率先找到了在互联网络中的生存法则，促成了中国网络文学的发展。但是自2018年起，短视频、手游、直播等新娱乐产品飞速发展，极大分流了网络文学受众的注意力。阅文集团的月活跃用户一直徘徊在2亿上下，而网络文学的读者体量也已达4.55亿。人口红利期结束，平台增量触顶，再加之盗版的肆虐，整个网文行业面临生存困局。

 

　　何弘认为，一批新平台的涌现推出了免费阅读或流量变现的模式，这种模式的出现成为了行业转型的关口，对于付费阅读产生了极大冲击。近年来，以阅文集团为代表的头部网络文学企业，通过IP的深度开发积极拓展新盈利模式。从《盗墓笔记》《鬼吹灯》《琅琊榜》到《步步惊心》《大漠谣》《扶摇皇后》，网络文学十年前积累下的财富，如今成为IP开发的宝库。网络文学是提供IP源头内容的核心，通过免费阅读的模式，能够吸引更多的读者，增加作品在网络中的影响力，进而实现IP影响的进一步扩大，促进IP的收益转化。

 

　　“合同问题已存在很多年了，由于作者对于新模式并不适应，免费模式下的收益并不像付费阅读那么简单透明，决定权在渠道手中。在这种情怀况下，作者不清楚自己收益能否得到保障，对未来缺乏安全感。对顶层大神作者来说，平台会将现有资源优先向他们倾斜。而对‘腰部’以下作者来说，由于缺乏影响力，作品能否赢利存在很大不确定性，平台给予他们的条件自然要苛刻一些。”何弘说。网文从诞生之初，就是一个纯粹面向C端市场的产品，同“饭圈经济”一样，围绕作者有一批忠实且固定的读者粉丝。平台赢利模式的改变使“腰部”以下网文作者的收益有了更多不确定性，他们通过“停更”的方式表示抗议，一来源于对传统收费阅读模式的心理依赖，二来出于对自身权益的积极维护。

 

　　阅文集团白金作家唐家三少则在微博中写道：“当你足够优秀的时候，你就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当你初入的时候，你就要考虑放弃什么而获得什么。”可见，咖位决定资源倾向，收入决定发声立场。靠全版权运营的头部作家与依靠全勤奖为生的普通作家们的利益并不一致。

 

　　平台与作者的合作关系是网文产业能否良序发展的一个重要环节。今年，中文在线（300364）网文业务对涉及作家合作部分进行了大幅调整，取消月更6万字的限制条件，变更为――凡17k平台（中文在线原创文学网站）分成签约作品均可享有全渠道所有净收益（扣除渠道运营成本）的50%。同时，中文在线旗下17K小说网与四月天小说网针对不同签约形式的作者与作品，推出不同的福利计划，同时，将利益向普通作家倾斜。

 

　　发展的根本

 

　　“从核心上讲，如何保障网络文学的核心生产力，保护作者的权益，调动作者的积极性，创作出好的作品，这是网络文学发展的根本。”在何弘看来，平台与作者建立一个良好的沟通关系，达到有效的平衡，在双方权益都能得到保障的前提下，这个行业才能健康发展。平台和作者要建立一个良好、公平的契约关系。“管理部门、作协等相关机构应该促进平台和作者建立良好关系，达到平衡，营造一个行业发展的良好生态，共同将网络文学这块蛋糕做大，实现利益最大化。同时，建立共同的利益链条，尊重双方权益，增加保护版权的意识，共同打击盗版市场。”

 

　　对于付费阅读和免费阅读两种模式的优劣，何弘认为两种模式并不是对立关系。未来将是两种模式共存的局面。“早期的互联网基因就是免费，但是我们误解了这一概念。世界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所谓‘免费阅读’，其实需要读者付出时间和流量的代价，去看广告。想‘免费阅读’，就需要承受阅读体验感差的代价。流量变现其实是第三方买单。”

 

　　“我们对网站做了调研，网文平台的注册用户只有5%~10%会付费，剩下的90%是坚持不付费的。”何弘告诉记者，争取这部分用户，通过免费模式开拓“下沉市场”是必然。而较为成熟的付费制度，也存在疯狂追求篇幅，质量注水等弊端。“模式本身不是问题，如何建立一个行之有效的管理体系，限制弊端发挥优势，使行业更好地发展，这才是重要问题。”

 

　　谈及未来网文产业发展趋势，何弘表示，“行业转型也好，升级也好，网文产业将会出现一些新的分化与变化，头部企业全IP的深入开发将实现一个新的文创生态。可以像漫威一样，把中国网络文学开创的世界观架构扩展为完整的产业链，实现影视、游戏、动漫等产品系列化的开发。届时也许会出现一个或若干个以网络文学为核心的文娱巨头。”

 

　　随着互联网经济的飞速发展，网文带给用户的冲击力远不如正处于风口的直播、短视频，网文的流量逻辑受到了致命冲击。但在何弘看来，文字的魅力是视频音频无法取代的。文学“消亡论”喊了很多年，但文学并没有消亡。“从摄影技术到电影、电视、网络的出现，每次有革命性的信息传播方式出现，“文学死了”“小说死了”的论调都会喧嚣一阵子。事实上，文学会随着传播方式的变化不断开创出新的文学形式，图像、视频等虽然直观，但文字本身却有它无法取代的魅力，而且作为文娱产业内容源头的位置也是其他艺术形式难以撼动的。我相信文学、网络文学有自己顽强的生命力，会积极而且很好地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