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常州市溧阳“南山特产”水产店老板娘迟美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贩卖穿山甲的行为不仅违法，还有可能导致病毒的传播。

2019年2月19日上午10时，常州市金坛区法院依法公开审理迟美丽、杜远等21名被告人非法收购、出售穿山甲一案。该案系江苏省首例涉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犯罪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件，庭审全程进行网络直播。当天，还邀请了部分政协委员、人大代表、人民监督员及普通群众旁听庭审。

“客人想吃，也有利可图，所以就卖了。”迟美丽在法庭上称，起初她也犹豫过，但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利益的诱惑。一只活体穿山甲，在一个月内经过6次转手后被端上餐桌，价格从几千元到近两万元不等，每次转手都能获取数千元的利润。
 

而在2月7日，华南农业大学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穿山甲可能为新型冠状病毒潜在中间宿主，从中分离的毒株与新冠毒株相似度99%。除了违法外，贩卖穿山甲还可能致命。

1月15日，《方圆》记者赶赴江苏常州，对这起贩卖穿山甲案进行了实地采访。

塞满冰柜的冷冻穿山甲

 

2018年6月27日，常州市公安局金坛分局从嫌疑人住处查货的冻体穿山甲。

2018年6月27日凌晨4点，常州市公安局金坛分局数十名干警在上海和江苏溧阳两地展开了一场抓捕行动。在上海一家出租屋内，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民警打开冰柜，里面堆叠着几十只冰冻的穿山甲，两个一米五左右高的冰柜被塞得满满的。白色的保鲜膜把穿山甲裹成球状，抱起来足有十几斤重。还有一个壁柜，7只活体穿山甲挂在上面，转着圆溜溜的眼睛。

当天，金坛警方在上海和溧阳两地共抓获迟美丽夫妇在内的犯罪嫌疑人21名，依法扣押活体穿山甲7只、冻体穿山甲39只，穿山甲鳞片若干，穿山甲制品两袋。

据迟美丽夫妇交代，他们贩卖穿山甲已经有两三年，线上联系线下交易。活体穿山甲每次进货量是一只或两只，冰冻穿山甲每次进货量是一百斤左右。活体穿山甲进价每斤900多元，转手就是每斤1200元左右，冰冻穿山甲进价每斤两三百元，收到再翻倍卖出去。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交易时候都使用暗语，把穿山甲称作“地龙”“地老鼠”“球”。一只穿山甲最终到达客人的餐桌上，差不多要经过6次转手，最终价格高达一两万，中间人能从中获得1000多元至三五千元不等的利润。经警方查证，迟美丽夫妇非法收购活体5只，冻体近190斤，熊掌一只。

在酒店每斤售价一千多元

那么，这些穿山甲都销往哪里去了呢？事情可以追溯到2017年。

2017年9月，酷暑刚过，常州江门酒店经理张云英悄悄地告诉酒店老板吴秀槐：“有客人要吃地龙。”吴秀槐狐疑道：“地龙是嗲个（什么，常州方言）东西？”“就是穿山甲呢。”吴秀槐有些犹豫，他知道买卖穿山甲是违法的。张云英赶忙说：“没关系的，金坛这边还没有被处理过。这事我去办，不用你操心。”见张云英胸有成竹，吴秀槐“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有了第一次，不难有第二次。常州某科技有限公司老板汪黎明是江门酒店的常客，在这家酒店里，他吃过几次“地龙”，每一次都是由司机张瑶安排就餐。

2018年4月，张瑶找到江门酒店的经理张云英，让其安排收购一只穿山甲。张云英告诉吴秀槐又有客人要吃“地龙”，得到默许后，像第一次那样，张云英联系了中间人李卫国。

听到张云英需要一只10斤左右的冰冻穿山甲，李卫国联系了常州市溧阳“南山特产”水产店老板娘迟美丽，询问其是否有“货源”，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李卫国赶到水产店内，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迟美丽向李卫国出售了一只14斤的冰冻穿山甲，李卫国又把这只穿山甲卖给张云英。江云酒店出售穿山甲的价格是每斤1280元。

当年6月9日，张瑶又在常州市湖海酒楼定了一只活体穿山甲，酒楼给的价格是每斤1780元。

购、运、销黑链条

实际上，迟美丽的“货源”上线是上海的马若涵和杜远。马若涵在上海以卖水产品为掩护，长年从广东收购冷冻穿山甲回上海贩卖；杜远在上海从事个体运输，是中间贩子，从广西、云南运货到上海，然后再从上海发到全国各地。
 

2018年3月到4月间，迟美丽频繁进货，除去从杜远拿到活体穿山甲外，又从马若涵处购买了190斤的冰冻穿山甲。为了在非法交易穿山甲的过程中多挣点钱，马若涵往往会向穿山甲的体内灌水、面粉团和塞石头等。

个体户高光辉曾经因为运输穿山甲被上海市普陀区法院判处拘役半年，没想到出狱后，高光辉和妻子重操旧业。2018年5月中旬，高光辉夫妇以人民币8360元的价格将一只活体穿山甲出售给杜远，杜远以人民币8700元的价格转售给迟美丽，迟美丽又以人民币1万元价格将该活体穿山甲出售给一家野味馆。

高额的利润，使捕杀、买卖穿山甲等违法行为形成了黑色利益链条，在“临终”前遭到了非人的对待后，穿山甲被端上餐桌供人享用。

 

2018年12月，常州市金坛区检察院第五检察部检察官查看公安扣押的穿山甲鳞片。

 

2018年12月，常州市金坛区检察院第五检察部检察官查看公安扣押的冻体穿山甲。

 

2018年12月，常州市金坛区检察院第五检察部主任李莉往冰柜里放冻体穿山甲。

每只赔偿8万元资源破坏补偿费

2019年1月，常州市金坛区检察院以非法收购、出售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制品罪，依法对涉案团伙向常州市金坛区法院提起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

实际上，该案被移送至常州市金坛区检察院审查起诉前，金坛区检察院主动介入，开展了多次案例研讨，明确了证据标准和补证方向。常州市金坛区检察院第五检察部主任李莉主动联系到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下称绿发会）咨询穿山甲的生物多样性相关问题，绿发会推荐了华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吴诗宝教授提供帮助，请他做出了专家咨询意见。

专家咨询意见指出，穿山甲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穿山甲是白蚁的天敌，而白蚁会危害森林树木致死，一头穿山甲能保护250亩森林免遭白蚁危害。白蚁还能向大气释放温室气体甲烷，因此，从生态价值、经济价值、科学研究价值等多方面进行评估，一只穿山甲一生创造的资源价值为51万元。

 

2019年2月，常州市金坛区检察院同森林公安同志去林区回访。

“我们查阅大量资料，与多家单位商讨涉案穿山甲的价值，最终依据原国家林业局《野生动物及其制品价值评估方法》及附件《陆生野生动物基准价值标准目录》等相关规定，以及法院对该21人的经济情况进行摸排，综合考量合理测算赔偿标准，最终确定每只穿山甲按照8万元的标准收取资源破坏补偿费。即达到惩戒目的，又确保实际赔付，推动案件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李莉解释说。

为此，检察官在庭审中进行了举证质证，经过一天的开庭和多日协商，最终达成了民事公益诉讼的和解。两天之内，被告人交齐了每只穿山甲8万元资源破坏补偿费。刑事责任方面，2019年6月12日，常州市金坛区法院判决，21名被告人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至拘役不等的刑罚，公安机关扣押的穿山甲、熊掌予以没收。